嗯哼

分手快乐

想炖肉但是想想就算了，清水也挺好的，对吧。

史精忠站在街头，举着手机，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。

刚下过一场冷雨，空气潮湿干净，满街都是玫瑰和蛋糕的香气。

“喂，苍越，是我。在忙吗，我有件事告诉你。”他语气十分温和，口吻像寻常聊天，不急不缓。他轻声说：“我们分手吧。”不等那边回答，他就掐掉电话，关机。

终于走到了这一步。说不上是轻松还是遗憾，心里像被挖了一块，空落落的。史精忠原地愣了一会，居然就这样结束了。史精忠原本以为，他绝不可能是先提分手的那一方。苍越各方面都是个无可挑剔的伴侣，唯一让长辈不满的是，苍越是个男的。

今天难得没有加班，史精忠却不想现在回家去，在自家小区外兜了好几圈。想起台风预警，家里冰箱没有存货了，附近就有一家大型超市，他盘算着反正无事，就溜溜达达走了进去。

商家从来比过节的人更会制造节日气氛，糖果巧克力自不必说，花团锦簇，浪漫满怀；连泡面，都是买一送一成双成对。史精忠躲无可躲，迅速地扫了一大袋泡面和速冻饺子就去结账。一转头看到鲜果区的西梅挺新鲜，深紫色外皮上结着一层白霜。等他挑好一袋交给工作人员称重时，才回过神来，这是苍越喜欢的。他磨蹭着回到家，天已经黑了，小区住户的窗户却没有光亮。整个小区的电梯停电了。当初买房的时候，苍越说高处风景好，史精忠就选了顶层，三十二层。史精忠深吸一口气，拎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，一层层爬楼梯。楼道里也没有电，黑漆漆的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。一层层辛苦爬楼，单调的脚步声唯一的声音。

他终于爬到顶楼，忙于应酬疏于锻炼的身体果然吃不消，自己的喘息声音很大而且急促。他抬手抹开额头的汗，撩起了碎发，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蹲在门口。一道闪电劈过，映亮黑影的半边，脸颊苍白，瞳色妖异。

史精忠吓了一跳，手里的东西掉了。装西梅的保鲜袋破了，西梅咕噜噜地跑了一地。

那团黑影捡起来一个滚到他脚边的果子，抬头说：“吓到你了吗，抱歉。”

熟悉的声音，平静的语调，在他家门口的人正是史精忠刚刚电话分手的前男友，苍越孤鸣。

“怎么坐地上，也不嫌脏。”史精忠掏出钥匙打开门，随口抱怨。说出口才发觉，对分手的人来说，态度太亲密了。

“嗯……你电话无人接听，我以为要等一夜了。”苍越站起来，活动活动各处关节。

“没有好招待，晚餐是泡面。你确定要留下来？”

“我带了红酒。”他答非所问。

苍越孤鸣每次来找史精忠，都会客气地点东西，红酒、花之类的。后来苍越知道了史精忠喜欢茶，就送了很多名茶给他，他送的茶装满了史精忠的茶酒柜，很多茶都来不及喝，放着渐渐失味了。

讲道理，肯花心思送礼物的恋人应该很讨人喜欢。苍越孤鸣的确很受女孩们欢迎，他身边从来不缺乏优秀异性。道听途说，苍越曾经热烈追求一位女性，当时火力全开，已经是朋友圈里公开的秘密。苍越为了这位白月光姑娘守身如玉，硬生生在美人堆里当个孤家寡人的单身汉。和史精忠确定关系之后，苍越更是和异性友人保持礼貌的距离。总之，就是一个合格的恋人该做的。但是，仅仅是合格而已。

苍越和史精忠平时工作都很忙，一周碰面的机会不超过二次，见面通常就是直奔主题。开始还会装模作样的订房间，后来史精忠干脆买了房，隐秘安全。

他们第一次是在酒后，第二天醒来，争着同一条被子盖的两人都有点懵。苍越尴尬地咳嗽，说：“抱歉。”史精忠闭了眼睛，伸手用力捏了捏鼻梁，再睁开眼睛就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了。“就当没发生过，”史精忠甚至能含笑说，“大家还是朋友。”

他五官清秀如少年，不戴眼镜的模样少了几分精明算计，凌乱的发丝披散到肩头，发梢白到透明，看起来无辜纯良。苍越神使鬼差地提议：“在一起吧。”

结果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交往了一年多。

开始就是错误的意外，后续的交往似乎只是为了弥补错误。苍越在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都是一枚笔直笔直的直男，对同性显然并不热衷。他偶尔也会给史精忠一些关心，但绝不过界。甜言蜜语是妄想，假话说了谁也不信，遥远承诺更不要说，毕竟都不是幼稚青涩的少年时代了。交往是提苍越出来的，以史精忠对他的了解，苍越就不会主动提分手。

这样拖着没什么意思，分手这个坏人，史精忠来演。

两人沉默着，迅速解决完寒酸的晚餐。气氛非常尴尬。因为没有电，吃完泡面两人显得无所事事。苍越倒了两杯红酒，递给史精忠一杯。

“我们可以谈一谈了。”他翘起腿坐在沙发上，一只手横放在沙发背上，好似松松地环住了史精忠。“为什么要分手？”

史精忠被苍越的味道包围，他无比熟悉且怀念，只好顾左右而言他。“你怎么忽然来了？”

“刚下飞机，打算给你个惊喜，先收到了你的惊吓。我好歹也是你前男友，”苍越露出及其无奈的表情，“况且，我到你家门口的时候，还是现任呢。”

史精忠望着苍越的脸，一时失语。他可以在辩论中口若悬河，可以在人前八面玲珑，此时此刻，却难以招架真诚的眼神。史精忠难得不敢与他对视，深呼吸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。

“苍越，我们……不合适。”

苍越眼睛亮得骇人，充满攻击性。

“这不是答案。”

苍越靠得更近，呼吸喷在史精忠颈边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史精忠绷紧了脊背。

 “罪犯尚且有辩护的机会。你为什么判我分手？”

“史精忠，”苍越语速放慢，竟然有了一丝珍而重之的味道，“我喜欢你，史精忠。”他只问：“你喜欢我吗，史精忠。”

史精忠呼吸困难，他说：“现在不重要了。”

“你喜欢我，这很重要。”

苍越孤鸣放下手里的玻璃酒杯，靠近史精忠。他的眼睛专注认真，眸子里只盛了一人。

史精忠脸发烫，不去看他。

“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
“苍越，你不必……”史精忠几乎是惶惶然了。

“我真的很喜欢你。”

“抱歉一直没有说出来。我以为我已经很明显了。”

他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段感情，绝不在工作时间打扰恋人，上门从来不忘记带上礼物，偷偷记住他的喜好，向他们的共同朋友口中探问他的情绪。他知道史精忠不希望公开他们的事情，就一直默默地做着他的地下情人，毫无怨言。他不知哪一点竟能惹了史精忠不满，史精忠居然要和他分手。

史精忠慢慢说：“苍越。喜欢不是这样的。”苍越口中的喜欢是他对所有人的善意，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煎熬到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就嫉妒，他也不知道单恋能让人疯狂。史精忠斟酌了一下措辞，“你是异性恋，总会遇到喜欢的姑娘……”

“怎么可能。”苍越截断他的话，“我喜欢的人是你，不是别人。你喜欢我，史精忠。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喜欢我，我就不会离开你。”

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，放在史精忠手心。

史精忠打开，里面是一对素戒。他愕然：“这是……”

“很早就想给你了。”

“戒指……”

“你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，这个戒指没有纹饰，不会让人起疑。”苍越拿起一枚小些的戒指，挑眉问：“这位先生，我被人分手了，你能当我男友吗？”